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牛焘(1795—1860)字涵万,号笠午,清代纳西族诗人兼音乐家。是个“任情舒卷,绝去依傍”的特立独行诗人。
出生在丽江古城四方街北侧卖鸡巷一个纳西族人家,清道光丁酉拔贡,历官镇沅彝族哈尼族拉祜族自治县、安宁、罗平县、邓川等县教谕。
沉醉于吟诗弹琴的牛焘,在丽江古城时而弹琴,时而吟哦诗句,悠闲自在。他对友人谈诗说:“劝君休苦吟,语言忘缪葛;会到悦心处,天空海自阔。”他常将自己写的诗词谱上曲子,自弹自唱,恍入神仙境界。时称牛(焘)琴马(终军)笛。那音乐般婉转的诗词,含而不露的哲思,那出神入化的深远意境,领尽了清代丽江市诗坛的风骚。
“麦青青稚子娇,含风袅袅柳枝条;柳条盘作青丝笠,麦管吹成碧玉箫。”“金江春暖浪淘沙,日日江头数浪花。人比黄金淘易尽,沙随浪去似年华。”他的诗朗朗上口,娓娓道来,如一幅幅纳西风情画卷,情景交融,寓情于景,富有哲理而家喻户晓。
牛焘晚年境况十分凄凉。他自镇源卸事回家时,次女早死,老妻新故,儿辈散居。面对此情,他写道:“倦鸟归林,林中失旧柯。绕树频三匝,巢倾可奈何!”“回首万里路,路长日西暮。翼短不能飞,栖栖向何处?”后来,传说他避兵祸于文笔峰下的一个山洞中,抱琴而卒。
民国年间丽江纳西族中的诗、联、文均出众的家在科贡坊的晚清进士和庚吉,有首《题马子云、牛焘两前辈》诗:“铁笛声高望雪楼,瑶琴曲罢江天秋。清才此地宜数马,伯仲其间复有牛。”前两句主要说的是两位诗人的诗集,后两句说的是(在丽江市诗人中)清高而有才华的应当算是马子云了,却又有一个不分上下的牛焘。这是拔地而起的云南玉龙雪山造就的双壁,无论后人愿意怎么说。
《走雪行》
滇之西迤临西路八千,擦木乌斯相勾联。
我朝羁二百载,金天月窟通人烟。
传闻鸟道入蚕丛,中有雪山高插天。
雪山横亘路邈绵,穷冬雪花俨抛砖。
寒雕不下蓬婆塞,土天狗尽伏。
行人到此抚叹,莽莽不辨坤与乾。
野炊正愁无薪,羸马苦饥啮寒毡。
悲风瑟瑟山君啸,岩倾夜半雪雷。
土囊涸封火井塞,石栈高倾见平平。
平平只道路坦夷,谁知下有九重渊!
五丁还裹足,夸父趄怯争先。
阴霾入夏开新霁,驱策髦犛导先鞭。
蜎行蠕动何蹒跚,附尾蹑踵鱼贯穿。
步咫尺人鬼异,于斯寄命徒苟延!
况复长途八百里,曼衍延袤号长川。
长川乍入琼瑶圃,雾淞花开碧玉莲。
僵魂夜拟冰蚕卧,冻魄晓惊曲木卷。
此时岩石尽皴裂,手足无完全。
重者堕指轻鱼烂,铄骨露筋百无痊。
我闻此语重叹息,心诧行人意转怜。
农夫平尺歌三白,灞桥驴背耸吟肩。
桃花面香盈袖,红炉宴罢舞娟娟。
谁似行人踏雪苦?踏雪行人九死还!
吁嗟呼!汉家边塞勤远略,全师夜半渡祈连,
阴山六月冰犹冽,未战身先雪里填!
雪里白骨堆如阜,将军铭功勒燕然。
复有孤臣栖海畔,吞毡咽雪十九年!
云横秦岭家何在,雪拥蓝关马不前。
朝奏夕贬潮阳路,空悲遗骨瘴江边!
自古徇名同徇利,徒留青史姓氏传。
雪山只今峙西域,正当太白井鬼。
分明天险划夷夏,谁驱迫尔蹑西偏?
幸逢太平通九,奢心载夸腰缠。
从来雪地与冰天,浇不冷,热客肠。
黄金白骨相熬煎!贾而欲赢何恶焉?
《昆明黑龙潭梅歌》
天下梅花何处奇?罗浮孤山最多姿。
孤山已属后人植,罗浮焉有厥初枝。
从来花木因人显,秦松汉柏多传疑。
滇中龙潭老梅树,人言植自三唐时。
传闻真赝难考稽,古香古色真分披。
苍皮僵卧连理碎,老干婆娑生意微。
谁知中有魂一缕,千秋风月此主持。
有时连岁花不发,烟霞散乱碧苔滋。
忽然花开大如盏,一阶彤云春又归。
为美人兮为高士,一洗凡世铅华空胭脂。
吾闻有唐一代多风雅,擘笺竞尚鼠妇词。
至今传者唯憬赋,灞桥驴背捻吟。
是时蒙诏据南中,花开花落人不知。
五季沦胥代迁移,玉斧一画区东西。
剑南玉局不此到,云阶月地谁品题?
从此沉沦三百载,桃李余烬劫尘飞。
龙潭经几作战场,此梅不死非人为。
人言花好神鬼护,我谓花老更精微。
檀心玉颊珊瑚株,千年琥珀结根围。
孤高不入侯王第,冷落偏宜山涧溪。
三春白雪琴边弄,一声黄鹤笛里吹。
琴边笛里遥相忆,阿盖陈圆出香闺。
君不见,西洱河边万人冢,先朝空有战骨遗。
又不见,点苍城南一片石,风雨剥蚀郑回碑。
风云战斗壮士老,将军壁垒秋草衰。
惟有梅花一段春,罗浮孤山后先辉。
我今提壶向花间,举酒酬花一问之:
翠羽啾啾几朝暮,金马嘶残碧鸡啼?
巡檐可许来索笑,踏残多少苍苔泥?
消磨不尽群英雄,几人花下寄情痴?
天长岁月花应厌,怕愁贪睡开迟迟。
花不言兮酒自斟,惆怅山头落日低。
只今惟有空潭一轮月,搜尽人间枯肠万首诗。
《游姚安白塔寺路访鲁氏琴》
我有烟霞癖,兼好太古琴。
只为丝桐响,中含太古音。
迩来抛掷久,结习固已深。
骑驴白塔寺,兰若共登临。
一邱兼一壑,旷我遗世心。
人言村西舍,旧时州别驾。
今为士庶门,有琴罕匹亚。
惜无知音者,代远恐物谢!
闻言呼僮仆,往步村西麓。
恍如高士居,亭有松菊。
问琴犹宛在。挥尘启韫椟。
清风飒飒来,遥闻响林木。
七弦虽未安,采若绮。
试弄三两声,满堂如空谷。
携之到山中,怡然百虑融。
老僧环阶听,拄杖倚雕栊。
一弹还再鼓,万壑生秋风。
初疑掷金石,清商发孤桐。
又如云中响,嘹起哀鸿。
我怀殊默默,我意转恻恻。
如何大雅音,遗置涧阿侧!
不入中郎听,良材悲屈抑。
世无广陵散,人琴长叹息。
水有时而凝,石有时而。
吁嗟千载后,清徽谁拂拭!
牛焘.国家图书馆.2014-05-29
美人——牛焘.新华网.2018-09-27